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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派,我负责写,你负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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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日我loft, 谢谢。

爱我就说,好吧。
直接告诉我,留言评论私信怼到我脸上告诉我。
我也爱你,真的。

行朔 1

Freetalk:群像,全架空,群雄逐鹿,主cp安雷,其余按情节发展。
人物设定个人理解多,千万不要较真。
群像tag实在不好打,以每章戏份重头为准,不蹭热度,宁缺毋滥。期待评论。

   

 

戈壁下了第一场雪。

这样的地方很少会有大雪,话本子书上讲的“鹅毛雪片”在安迷修的记忆中从没出现过。戈壁上的雪是细的,极小的,冰渣盐粒那样的,在靠近河道那些棱角分明的黑褐石滩上轻薄铺上一层。再远些,冰壳子结在石床上一层一层冻起来,一年又一年地,万年不化的冻土层。那些细小的冰渣利而冷,每一片细不可查的冰晶都是刀尖扎成的暗器,凛凛冽冽刮在手上脸上察觉出一点冰凉的刺痛,北风里每片棱角都淬了毒,清冷冷现出千面刃锋。雪粒子敲在车上窸窸窣窣地碎响,车轮子吱呀,车轿里一具铜盆笼着炭火暗彤彤烧得深红,坐主位的少女拉拢了衣襟紧紧颦起秀眉抱怨着天冷天冷。

安迷修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抬起眼看着不住埋怨的少女,指尖在剑鞘上无意识收了收,再轻轻放松。

那少女全身着红,大雪里大火里烧出来一把明艳无匹的赤色,浓到极致烈到极致艳到极致,面染朱砂杜鹃啼血,烧干了天底下所有的赤色凝成这一丁点透骨的红。

裘巧。

货真价实的霓裳羽衣,金丝鸟雀一千出一只赤色,一万出一只朱红。金丝绣线流云缀锦十万朱色翊羽合身密密地缝,千般物力万般心思生生绣出一轮巧夺天工,一目价值连城。

为一曲凌霄,一舞倾城。

一裘裙角映着微弱火盆在车轿板上晃出一小片炫目光影,安迷修看着那斑斓光晕暗了暗神情。

裘巧,雀巧,金丝凤巧,叫得再怎么天花乱坠,折了多少异珍鸟雀,费了多少金银珠玉,裙如其名人如其名,金丝雀而已。

为什么不奢侈,为什么不精致,越骄矜奢侈铺张繁复精美华丽该有的不该有的人力物力统统堆到极致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砸下来溢出去,才显出来赏玩这稀罕物什的人绰绰有余。

天地不仁,骸骨垫道,酒池肉林。

陪着少女坐在身边的少年怀里抱琵琶,水蓝衣裳青丝银线穿了一身宫锦,发丝和瞳孔都是极少见的靛青,看上去比少女还小上一两岁,看着他的神色忧忧然开口,声音和语气都一样轻:

“安哥……”

安迷修递给他个温柔安抚神色,说快到了,别急。

艾比埃米,玳瑁小国世子公主,替了圣空一场夜宴要奔赴百里丝竹献舞的千金之躯。

恐怕在那端坐在千重百丈雕梁画栋黄金楼阁的小皇帝眼里,也不比让金丝架上的赤头白羽玉裘巧扑扑翅子落到手指尖上更容易。

早晚有这么一天,他们早就心知肚明。

沃土到了朔方就到了尽,万丈雪山脉连绵圈住烟雨丝竹,横在天地间划出弧形,在山口刀劈般落下去。一条大河劈开山口,素色湍流携着冰碴不管不顾一头撞进戈壁,走出那道山口就进了戈壁,大河冲开石滩,无数支流血管那样散开去,主河道斧凿般深陷,在没有尽头的戈壁上划出九曲回肠的弧形。苍天之下几千里戈壁都在下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一股子北风凄厉尖啸着撞开风雪,苍凉剔透地,纯白的冰晶。

玳瑁国说是国,只比不得说是城而已,六个村落窝在雪山口里,若那山口地形是条鱼,玳瑁小国正正好好就是鱼眼睛。地方小,位置却极好,背山向水的小半山脚,地势高,却落在天然形成的小盆地。整个国家安安稳稳妥妥帖帖被那一小圈山脉温柔拢在怀里,山坳子里四季温暖如春,天山雪水源源不断地养着润着,生生给养成一只蚌壳宝珠,遍地千金难遇的珍品。种江南五谷,养异兽珍奇,南省花卉西域绣艺,汗血烈马黄金匕。抬头守着山口天险,往后一条官道数出去一千里,再找不到第二个比得上的宝地。

千娇玉贵的匣中宝珠,六个村落胆敢称国,数遍上下史书三百五十载,先后国主七十九代,大小战争百余次,半点差池没有地落在原地,不是没有原因。

怀璧其罪,而如若稀世珍宝再无第二,无论何人也舍不得轻易损坏。玳瑁小国弹丸之地,建立那日就袖起手来做了桃花源,任山坳子底下风水轮流,也不过换了纳贡赋税的主君,结结实实耗垮了三个有名有姓的大朝代,仍安稳过得比得上万里雪山山脉。

玳瑁国仅一句老少皆知:诸君请谈风月,莫谈国事。

也是如此,才免了圣王横扫六合时王子王孙被拿了去作质。囚车出关那天艾比亲自拖了埃米去山崖上看,那场景安迷修一样不想见第二次。

女眷押在车上走,男的颈子上吊着长绳,牵在车后面背手绑着跟着走,死了的,长长一条暗色拖在车辙后面拖着走。

他看见艾比嘴唇都白了,纤细指尖隐在袖下细细地抖。一时半刻刚十三的少女下死力气狠狠攥紧了手指,把细长指尖掐成没有半点血色的惨白,放开那刻一道血红血红的月牙印子,手却不再抖。

老国主死的太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圣王发兵的时候山口以南大小国林立已然许久,圣空国境千里,向来即出则战,不胜不休,更不消说小皇帝领亲兵出战,枪骑压境,朔北诸国登时乱做一锅粥。想打的想降的都有。乌泱泱十几位国主席面上吵成一团,终是三家牵头煞有介事支了个“朔北联军”的行头。没等一盘散沙箭簇上弦刀剑出鞘,嘉德罗斯五千铁骑光天化日横闯大营,小皇帝亲身上阵带头冲锋,那瞳孔烧灼太阳的少年明晃晃一身赤金盘龙光明铠,一点血渍殷在眼角朱砂般的一点红。

“朔北联军……?”

他笑,一盏烫酒砸在地上惊了烈马,赤红宝驹仰天长嘶,小皇帝稳稳勒住马缰,气震山河一声号令,压得住成百上千鼓角声:

“圣空枪骑!”

穿云裂石一声震喝,铁骑飒踏,五千兵马整整齐齐的一声。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领头三家国主的脑袋祭旗,一月不到朔北就给他平了下去。

老国主就在这个时候咽了气,临死前密诏公主彻夜长谈,遗诏世子未及弱冠不可称王,安迷修辅政,公主掌玺。

还没等几家元老跳脚圣空的使者就拜上了门,琉璃屏风后公主衣袖长垂,一个使力直接推开争论不休试图阻拦的老臣,头也不回一路走向正殿,边走边自己戴上亲手从弟弟头上摘下来的冕旒罩顶,明黄衣袍步步起落,衣角翻飞出一片风卷流云。

圣空来使见了新王恭敬拜下身去,抬头再看并非世子,却是十三岁的少女。不转天公主画像传回圣空大帐,一幅丹青画得倾城艳丽,却只得小皇帝眉头略皱,无甚在意一句:“女皇帝?”

次日来使回禀,圣空国主深查先代情谊,愿与修睦讲信,一切全照旧例。

满朝遗老这才意识到公主为尊,怕是老国主给玳瑁留的最后一口气。

圣王平了关内却不回朝,十几万兵马一头扎进茫茫戈壁,十几万驻军在前几十万守军在后,万丈楼阁平地起,一年没到生生沿着大河主道在戈壁腹地建起了城。选址背山靠水机妙险要,初冬挖城壕,一月起城墙,三月建城郭,四月成月城。大河奔腾不息,一道活水九曲回肠引进城去。到了年关吊桥已成拒马已立,城厢城关,角楼内外圣空枪骑日夜巡视,朔北十几国民脂民膏满当当堆进百里城池,重楼层阁错落高低,雕梁画栋流光缀锦。那是一座不会有黑夜的锦城,燃着兽炭焚着熏香,珍珠细粉染指成雪,胭脂膏子点绛唇,凭着人力物力于塞北生生造出的江南,百盏千灯十六夜,端的是歌舞升平。

三年之内玳瑁圣空相安无事,圣空军队陆续回撤,关外锦城驻军十万,剩下十万朔北关内安营扎寨,一座座新城建起把驻地藏得严严实实,城内城外军容整肃,排兵演练日日不息。

而戈壁再远再深就是雷王的国土,雷王国境内苦寒,几千里石滩戈壁永无止境地蔓延开去,少有的绿洲养着汗血宝马和牛羊牧群。冰川冻土,北风卷过万年不化的冰棱,世代与他们为伍的是冰川上的鹿,雪狼和狐狸。冰层长不出粮食,冰层底下却有黄金。冻土掩着纵横交错的黄金脉,煤炭铁矿取之不竭,炼得出精钢,就打得出天底下最好的兵器。雷王人民骁勇,无论男女自小佩刀骑马,赶在极其短暂的夏季去朔北关内换整年粮食茶叶,丝绸瓷器,用取之不尽的黄金,矿石,刀剑和毛皮。

安迷修知道这一场仗早晚要打,先平朔北,不过醉翁之意。

每到年关雷王马队必入朔北关,商帮交割一年两次,一次入夏,一次年关。入夏同朔北诸国谈了当年商贸契文,一并丝绣青瓷换皮草毛毡,金雕长弓五花宝马权当下定,入了冬赶牛牵羊再来换大笔大笔的粗细五谷,带的就是货真价实刀剑黄金。

马队向南商帮北往,千里戈壁流水大宴年年摆在朔北关连吃十天,关内关外男女老少人人赶着年关大集,熙熙攘攘屯够了年货,南来北往赚得盆满钵满,待到人海人山利尽而散,跟着就是风雪严霜的一整个冬天。

在朔北以南,关内商帮向北行商,就叫“行朔”,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眼底下当然不同,你嘉德罗斯平了朔北关内一十六国,之前定下的商贸契文算是不算。

嘉德罗斯没说算不算,锦城暖阁大摆夜宴,丝竹暖响修书一封,珍馐美酒齐备,歌台舞姬俱全,个中细节不便为人道,请君入城来谈。

明摆着就是鸿门宴,你敢来,我们再谈。

“他怕是看走了眼……”北风吹雪里安迷修低低一句,轻飘飘被吹散。

车里两个小脑袋齐刷刷看他,安迷修叹口气,轻轻眨眨眼。

“我有个认识的人,与朔北雷王三世子同桌吃过饭……”

玳瑁国玲珑秀丽物价高昂,国内别院温泉,酒家客栈向来是来往达官显贵议事落脚的首选,年年行朔商谈在玳瑁,无价酒菜合桌摆满,求一个宾主尽欢。说见过雷狮那主儿就赴过这么一场席面,官阶不高陪坐次席,都讲漠北三世子形容昳丽生性不羁,真见了却要啧啧舌,心讲一句惊为天人。眼瞧着年纪轻轻,笑起来无端端气势逼人。

朔北民风豪悍,三世子自是海量,酒过三巡,取乐的小倌儿走了一拨,席面上有人趁着宴酣嘴上没了把门,附在耳侧低低讲几个荤段,不成想雷狮生冷不忌,听着听着挑眉勾唇,紫色瞳孔神色稍深,美酒上脸,笑起来眼角耳根一段薄红,俊得惊人。那人见着不由得更加越性,说这等好儿怕是您早打量过,您朔北不禁男风,细瞧着画本子里那么多尊卑嫡庶,手足情深……雷狮听了这话凛凛然挑眉一顿,抬起半副眉眼似笑非笑扫说话那人一眼,唇角都不可言说地勾起半边。那人自然以为说得了意趣,立时喜出望外眉飞色舞想要再言,被雷狮一剑暴起当胸捅个对穿,一刀当头整个儿剁下头颅,满堂生血泼墨一样溅满整幅帷帘。酒家之内楼上楼下尖声四起,满座宾客忙不迭搂了细软纵身奔逃,一屋子人作鸟兽散。雷狮杀了人,扔了剑,不紧不慢仍拎起桌上酒盏喝干放下,连唇角那一分笑都没退,抬手拍了拍头颅脸蛋。

“腌臜东西,下辈子可想好了再嚼舌根。”

帘子外面卡米尔早走进来,略略垂首站着声线平稳,眼皮子都没动半分。

“大哥。”

雷狮收了剑随手扔给卡米尔,一只手顺手拍上他肩膀,不紧不慢应了个嗯。

“这人怎么办。”

雷狮伸个懒腰掀帘子向外,没回头看一眼。

“抽筋剔骨,舌头腌了下酒,整张人皮拔下来硝了做脚毯。”

安迷修听着也心下一紧,长长吸口气,问那仁兄怎么知道后面这些,那一位连连作揖压了声线,紧紧凑到耳畔才敢轻轻讲一句:

“给我吓得腿软,跌在墙角不得动弹……”

这么个主,狂不畏血肉,狠不惧腥膻。

要他跟那小皇帝去谈,还鸿门宴?

两小孩儿给吓得眼都直了,安迷修赶紧着一手一个按住安抚着,说没咱家什么事,去了就是一盘子松鼠鳜鱼边上的雕花萝卜,借咱们的彩头谈他们的事,完了就车马回家,左不过一个日夜,不要紧。好容易两个孩子给安抚住了自己坐回一边,眼神却淡淡冷了。

这一句讲出来多屈辱他心里清楚,这一趟去了到底还能不能回得来他心里其实也有数。

他不能说。

车轿里静了一时半晌,倒是埃米先开口,小心地发问了:

“雷狮那样的人肯为他杀人…倒没听还有这么一位手足兄弟?”

安迷修眨眨眼想了一时半刻,好脾气地开口,顺手给他理平了衣襟。

“同父异母的兄弟,母家在关里,大家闺秀。没出阁做了糊涂事给娘家赶出来,孩子落地不久就去了……王族不认,学咱们诗书礼教长起来,叫卡米尔。”

靛青瞳孔的少年眨眨眼,若有所思地安静了。

宫车辘辘,十丈城门缓缓打开的那刻,就驶进了不能闪躲亦不可回头的一场大梦。锦城长街浮光流碧,再多笔墨不尽写其华,宫城高耸百转千回自是精致豪奢,人行于其中,感受到的却不是华美惊艳,而是威严。

不可置疑,不容忤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王权的威严。

天辽地阔,四海方圆。王在哪里,国就在哪里,嘉德罗斯在哪里,哪里就是权力的中心。

瑶华宴饮,宫人引着入了四方偏殿。莫说圣王,连个管事主簿都不曾见。引路宫女大概是个女官,躬身一福,笑语嫣然道圣王关怀世子公主劳顿,请世子公主于月轮馆歇息自便,月轮馆上下任世子公主差遣。

靛青瞳孔的小世子暗暗松下一口气,余光见自家姐姐脸色却不大好看,于是赶紧做主赏一双梅花如意金锞子。那女官拜下身去,引来差遣宫女八人行礼问安,由掌事宫女妥帖伺候着引入内间。那女官复又对安迷修躬身一福,素手执灯另引安迷修到一处别院,开间虽小,精细不输方才月轮馆。屋里早已点燃安神熏香,仙鹤香炉细长尖喙袅袅升起青烟,内间榻上齐整一套宫锦,朱紫蟠螭回云纹。

那女官深深一礼,一句话讲得轻而慢。

“圣王有命,请先生即刻更衣,瑶华夜宴添作次席。”

安迷修的手指滞在宫锦上方一寸,再不下去。

小厅之内陡然一声轻嗤,安迷修立时回身,女官早已跪拜下去,额头贴地。

圣空国主,嘉德罗斯。

安迷修赶紧拜下身去,瞳孔灿金的小皇帝略一抬手,女官悄无声息退出门去,房门合拢烛心微摇,四下再无人气。

安迷修不由得就皱了眉,堂堂圣王,眼瞧着比埃米都还小点,行事路数却简直诡谲。

他眼里嘉德罗斯实在还是个孩子,而嘉德罗斯轻轻眯眼,一句话就封死了他的余地。

“琵琶献舞已然难堪,本王让你充了座次权作脸面,以示本王一视同仁。你推了,国宴之上,你主子要不要体面?”

安迷修哑口无言,深深俯下身去。

“圣王仁厚至此,万分惶恐感激,忝作末席,不胜荣幸。”

嘉德罗斯却不在意,干净利落起身就走,扔下一声笑,说不清地嘲讽。

安迷修脑子一热,不知怎的就出了声:

“夜凉露重,恭请圣王常带侍从。”

已然走到门边的少年脚步一停,转身回来居高临下笑一声。

他有一双灿金的瞳孔,烧灼太阳的,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瞳。

他眯眼,平淡无波扔下一句,少年人的声线,却无端地冷。

“别操心了,你打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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